那殷红的血线起初只是一线，接着就开始溢血。血珠大小参差，有的涨到了极致就裂成一条血线，蜿蜒而下，染红了僧袍。薛无涯无神的双眼倒映着那沁开的血色，他的剑尖有一瞬的抖动。
庄梦羽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就怕刺激到了薛无涯，薛无涯又再度突然暴起杀人。
她看着薛无涯的眉心蹙起，混沌一片的眼中似乎要翻搅起什么波澜，她见薛无涯困惑般朝着自己看来，仰起脖子就与薛无涯对视。
“薛无涯……”
薛无涯感觉自己的头很痛，像是要裂开那样痛。一种近似于蚂蚁爬到人身上的酥痒感从他的骨头里升起，接着就往他的血脉里爬。
『浣剑和我说过，侯爷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有个人曾经认真地捧起他的一只手来，用清凌凌的眼睛望着他。
他知道她在拍他马屁，给他戴高帽子，她在讨好他。偏偏他就是吃她这一套，对上了那双像是有小星星在里边儿闪啊闪的眼睛，他是真的愿意当自己被她骗了一骗。
『……不如侯爷你雇了我吧！你只要付一份银子我一个人就能身兼好几个角色！我大事小事都能做，包管你不亏！』
贪财。但只把自己卖了一两银子。
等自己想要她这个色了，给她多少金子银子她却又不愿意了。
她说既然没人教他，她就教且只教他一次：『我喜欢公平交易。你既想要我，那么用来交换我的东西就必须与具有同等的价值。』
『你知道什么与我具有同等的价值吗？』
他哪里会知道什么才能与她有同等的价值？
在他的眼里，她是无价之宝。
『只有你。』
『你手里唯一能与我等价的，只有你自己。』
她这样说，说得他一个心都颤抖起来。他分不清自己是激动多一点，还是得偿所愿的幸福多一些。他只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啊，让他永远都不想放手。
……只是，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啊……啊啊……！！”
头痛欲裂，薛无涯按着自己像是要马上裂成两半的头，看着庄梦羽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又看看被尼僧们抓着跑的庄梦蝶。
是谁？
究竟是谁？
那个人是谁？
让自己不想放开的、让自己眷恋不已的、让自己明明很喜欢很喜欢……想要强迫她留在自己身边，却又舍不得她伤一点点心的那个人……那、究竟是谁？
面前一脸素净的庄梦羽，还有总是一身媚态的庄梦蝶，两张脸在薛无涯的面前不停的打转，他像只疯兽一样一再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想要像击碎幻象、杀死所有迷惑自己的人那样斩杀了庄梦羽。
然而他每一次动手，他手中那把剑都像是有千斤般的重量。而站在他面前的那人，那人无论被他的剑锋扫过几次，割断了多少的头发，脸颊上和脖子上出现了几根血痕，她依旧站在那里，坚定得令人害怕。
“你、你——”
薛无涯喘着粗气，抖得厉害的手向着庄梦羽伸去。他想好好地看一看面前的这个人。看看她是不是幻象，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他很想摸摸她的脸颊，揉揉她的长发。他很想……抱一抱她清减了许多的肩头。他很想、很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庄梦羽也本能地感觉到了薛无涯对她并无杀意。她收起脸上的凝重与戒备，看着朝自己靠近的薛无涯，展开了臂膀。
薛无涯拖沓着脚步，一步一晃地往前，他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庄梦羽脸上的肌肤，他的指尖已经染上了庄梦羽的体温。
铃铃——
细碎的铃声响起。竟是目呲欲裂的庄梦蝶撸开了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银铃。
她死命地摇晃着那银铃，趁着尼僧们不注意吐出口中的假发，用尖利叫声命令道：“杀了她！！！给我杀了那女人！！！”
嗤——
庄梦羽的身子一抖。她循着声音往下一看，只见薛无涯手里那柄剑洞穿了自己的小腹。猩红的血顺着剑刃蜿蜒而下，红得令人心惊。
摸了一把自己的肚子，摸到一手的湿漉漉。庄梦羽抬起了头来，她看向了薛无涯。薛无涯无神的眼中流出的眼泪，他神情呆滞地立定在原地，就像是一台突然停止的机器。
肚子很疼，疼得就像是里面蹿出一团火来，烧到了五脏六腑。烧到了小腹外边儿。庄梦羽忍着疼，终究还是伸出了手——
啪！
一声脆响炸裂在薛无涯的脸上，正在防止朝阳宫的宫人们往外边跑的尼僧们都往薛无涯与庄梦羽的方向看了过来。抓着庄梦蝶的尼僧们已经踩住了庄梦蝶还要摇铃的手，正想办法继续把她往外运。
“……好你个无情无义薛老板，”
庄梦羽一说话，肚子上的血就流得更厉害了。她掴薛无涯这一巴掌是用带着血的手掴的，自然在薛无涯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血掌印。
“人家为你又是卖力又是卖命的……还连真心真情都给你了，你就这么对我？”
“你以为我真没认出你这个‘海哥’来啊？学海无涯，薛无涯就占了三个字，你取名为海是侮辱我的智商还是就等着我揭穿你啊？”
也不知道薛无涯这一刀究竟都捅穿了那些器官，庄梦羽喉头一甜，“哇”地就吐出口血来。
“你看你把我害的……”
“我真是欠……不，是你真是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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