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面无存,就是说的她现在这种状态。
汪顾抱着并不觉痛的脑袋,坐在床上,足足纠结了二十多分钟,这才边用“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鼓励自己,边下床穿衣。
“没事没事,汪顾,就算你下次照样把自己扒光了躺上那妖怪的床,也是你占便宜,勾搭个开阿斯顿马丁,喝拉图一九六一的富婆,不亏,不亏。”她洗把脸,漱完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开解道。
鼓足勇气,理了理平整的外套和皱巴巴的内衬领口,汪顾堆起满脸微笑,打开卧室的门,刚想朝师烨裳打个招呼,却发现师烨裳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偌大一间屋,只有吊顶上的中央空调与吧台边的古董立钟在和鸣共奏。
不在?
你怎么能不在呢…汪顾有些失望,她可是做了多少思想斗争才勇敢地跨出这一步的,师烨裳不在,那就一切都白费了。
“死妖怪。”
汪顾咬牙切齿地拿起自己昨夜放在沙发上的手袋,掏出钥匙,一路走一路骂。
直到她打开自己办公室的大门,这才惊异地停了嘴,愣住,只圆瞪着双眼,任凭沉重的木门在差点撞到她的位置上掠过,砰然锁闭。
空调冷风中飘散淡淡的日橘香柠气息,正是汪顾每次在百货香水专柜里新扑闻香纸上闻到的Concentree前味。
办公室里很安静,原本凌乱不堪的办公桌现在活见鬼一样的井然有序。
厚厚的文件被分成两摞,一摞上压着玉石镇纸,另一摞上压着一套花纹繁复的咖啡杯,透明的杯体,透明的托盘,透明的拌勺,透明的流藤。
大班台的皮面右侧有一支银光闪闪的签字笔,午后斜阳下,笔上满缀的碎钻火彩炫目,几百个亮面反光点映在墙壁和屋顶上,就像白日里出现了漫天星斗。
汪顾慢慢行至桌前,摇一摇还闪着蓝色感应光的鼠标,显示器上立刻出现了自己建立的电子表格,昨晚走时还没进行排序的部分列表,现已整整齐齐地将1至1055页的文件摘要归拢,一页不落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最后一行有个算不得错别字的错别字,录入人将简体七敲成了繁体柒。
汪顾的大脑早已停转,视线难以自已地停在那个错误的柒字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从卧房方向传来,汪顾眨了眨眼,退开椅子,有些恍惚地往那扇半掩的门内走去——
站在床前,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床上躺着一个陌生人。
咳嗽并没有使那人从梦境中走出,她依旧保持半侧半趴的睡姿,两手紧紧揪着枕头的裙边。窗帘是空茫的海蓝色,不遮阳,嫩黄光线洒在那人苍白的手背上,打亮了稀薄汗水,青瓷明釉般的温润剔透。
是谁?
汪顾望着自己床上的人,心里满是疑问。
那人的头发很长,铺散在象牙白床单上,像一双拥有黑色羽毛的巨大翅膀。
不管是谁,正在做的,一定不是好梦吧?
否则不会将眉头锁得那么深,将下唇咬得发了白,闭着的眼里,也不会接连不断地淌出泪来,浸湿了枕头。
刚才那阵咳嗽,是因为这人哭得太深,喘得太急,忍得太尽力吧?
可怜的人,一定是做了很可怕的梦。
汪顾不自觉地伸出手去,并非要唤醒床上的人,她只是想替那人拨开垂在鼻梁上的发丝,不让泪水继续顺着它艰难地滴落。
可她的指尖尚未抵达那人脸旁,那人便结束了唇与齿的战斗,虽然颤抖着,出口仍然是标准得让人联想到李修平的中文发音,“蕴兮...”
这个声音…
当汪顾突然醒觉自己即将碰触到的,是那个令自己抓狂不已的阴险上司时,师烨裳已睁开了泪意朦胧的双眼。
“蕴…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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